深秋的德國不僅天色黑得早也亮得晚，而且，隨著秋的漸漸深去，日照的時間也是明顯地越來越少。對工作著的人來說，每日總是在黑暗的天色里上班，又在黑暗的天色里回家。唯一的盼望似乎就是周末了。

這是一個離聖誕節還有半個月的周六。孩子們都告假不回家。南子知道他們要利用這個周末去買聖誕禮物。從上個禮拜開始，德國的各個商店裡面，就充滿了在奔忙掃各種「年貨」的人。德國不過中國的春節，那種像中國過年似的忙乎，只有聖誕節可與之比擬。南子把人們忙著購買聖誕禮物的氣象，比作中國的「掃年貨」。在她的記憶里，還保留著父母當年如何早早地就開始計算天數和奔忙著進出各種商店的情景，就像現在進出德國百貨商店的各種忙碌。上周，鄰居氣憤地對南子說，他們是如何在某購物中心的停車場裡因太長時間都沒有找到停車位，最後不得不決定離開停車場時，卻被停車場的電子杆攔住要收一小時的停車費的故事。

為了避免鄰居的遭遇，這個周末前的夜晚，南子和丈夫商議，第二天要為即將到來的聖誕節忙些什麼。丈夫只說了一件事，就是要去買一個新的耙子，打掃積累在花園裡的落葉。南子聽後有些意外，又有些好笑。人家掃年貨時，我們在掃落葉。她也提出了一個建議，就是買好了耙子之後，順道在外面吃個飯，她說掃花園需要力氣，不吃飽吃好怎麼行。

在沒有孩子的日子裡，平時兩個人是很冷清的。只有到了周末，一起吃個小小而又溫馨的雙人餐，填補這一周來的空寂。並且每逢聖誕來臨的時候，南子總是會提出由她來請。她把中國的謝師飯搬到德國來，把它叫做謝恩飯，說謝謝丈夫一年來的辛勞和護家。丈夫總是為此開心得要命。

只是這一天在謝恩飯之後，多出了一個掃落葉的節目。丈夫手裡有了新的耙子，不僅渾身來勁，還把沿花園的一溜兒台階都分給南子去掃。南子吃飽了肚子正想躺著平平食，或者到手機上去散個步。被叫去掃落葉，就有點不情願。但是不情願也得去啊，不能掃了丈夫的興是南子為妻的責任。

幸而這是一個無風的日子。又有許久沒有下雨。落葉靜靜地蜷縮在台階兩邊的角落裡，掃起來倒是一點都不費力。刷刷幾下，落葉便被掃成一堆。深棕色的、淺棕色的、半棕半黑的各種葉子很聽話地跟著南子的掃把轉。南子掃到哪裡，它們就跟到哪裡。很多都是從院子裡的那棵刺桐樹上飄下來的。其他的還有諸如蘋果樹、黃楊樹和胡桃樹的葉子。它們在青春了一時之後，都捲縮和乾癟了，失去了生命。

這也預示著一年快要過到頭了。看著這些枯爛的葉子，南子突然覺得它們就像自己在這一年裡面所遇到的各種心情和爛事，如果不去注意，它們就像這些落葉，蜷縮在心海的某一個角落，如果風來浪起，它們便沉渣泛起般紛紛揚揚而來。是呀，一年到頭，存在心裡的事也都該做個清理。存活的就好好地揣著，死去的、如落葉衰敗了的，就扔掉它忘記它。

南子回頭看看自己掃過的台階，覺得人的心就如同這通道，每天得過多少事啊？掃完之後，乾乾淨淨，清清爽爽，又是多麼地令人心情愉悅啊。於是她決定，利用這掃落葉的機會，將自己心也清空，讓心裡的所積存的不愉快的事也隨之而去。掃完之後，她不僅不覺得累，反而一身輕。

原來，一年到頭，掃空心中的陳舊渣滓，讓心安安靜靜，一無塵念地跨過新年，是一件很美很享受的事情。南子想下個周末，還是該由自己來請丈夫，謝謝他給了自己一份特殊的「年貨」。穆紫荊




文章出處 : 每日頭條